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屋内明明亮着灯，可过了很久，门的另一端也没有丝毫动静。
本以为在这样规模的城镇找到投宿的地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已经是第五处以同样形式将我们拒之门外的旅店了。
“契约者，你们人类的城镇都是这样，到了晚上外面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这也是我已经发现的异常所在。
首先答案必然是否定的，至少在肯帕里特王国，不会再有任何一座城镇的夜晚比提里奥斯更加冷清。所以一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会让我们一路走来没有遭遇到任何在外行走的居民。
而更加让我在意的是，所经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有光线从窗户溜出来，在那座最高建筑物的顶端俯瞰全城，也确实可以见到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可偏偏室外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户户也都大门紧闭。
“走吧，去找下一家。”
虽然对于很多疑问想要一探究竟，可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到一扇愿意为我们打开的门。困意真不愧是大脑中凌驾于一切的存在，再厉害的人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到不眠不休。
兰蒂尼娅和月见倒是很有精神，相反，女仆小姐似乎一直在警惕着周围，仿佛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藏身于阴暗中，稍不留神就会遭到它们的偷袭。
终于，当我们经过像是广场的地方时，迎面出现了一个朝我们这边奔跑的身影，初步判断应该是一名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您好——”
因为我身处的位置正好挡在了前进的路线上，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停下来。
然而事实却是，我被狠狠推开，在月见的帮助下才勉强维持住平衡没有摔倒。
“是魔物！是魔物啊——”
也不知是提醒我们，还是出于恐惧而下意识的呐喊，那名男子在留下这样一条讯息之后，继续奔跑的身影便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刚准备反思自己之前不成熟举动的我，迅速注意到了他话中非常微妙的词汇。
“他刚才说有魔物，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既然魔界和魔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会有魔物随魔王召唤而来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这个逻辑在我看来完全成立。
所以就算真的有什么可怕的魔物出现，身边的魔王也应该足以保证我的安全。
可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转眼只见到身旁的二位此刻正面面相觑。
最终，这份怎么看都像是风暴来临之前的沉默被女仆小姐所打破。
“殿下，您应该没有召唤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没有，绝对没有！”
“那个……”
“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刚才有没有在无意之中产生过一些比较特殊的想法，我看刚才那个人的反应不像是处于喝醉酒的状态，应该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
“不可能是我，因为我的魔力早就用光了。”
“我说妳们能不能……”
“您说什么，已经一点都不剩了吗？在我赶到殿下身边之前您都做了些什么？”
“就……就是妳之前想做的那个啦，那个很消耗魔力的……”
“只做了那个吗，您确定没有去想一些别的东西？”
“哎呀月见！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子了啦，这次真的没有……那个人一定是平时坏事做多了，自己心虚了才会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可怕吧。”
“我不这么认为，可能真的是有什么怪物在城镇上，所以我们才会见到所有人都紧闭门窗、拒绝外出。”
看样子她们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对话里，我几次尝试加入均以失败告终。
我只能一手搭住她们各自一边的肩膀，强行打断这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讨论环节。
“关于这城中是不是存在怪物的我问题我想妳们已经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去争辩了。”
我以闭眼低头、伸手指向正前这样自认为可以展现出最先发现真相之人的从容与冷静的姿势，将二位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们完全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从那个男人跑来的方向，黑暗中有两团绯红正慢慢向我们靠近。
月见迅速将我和兰蒂尼娅挡在身后，将自己身体的重心压低，摆出一副虽是防御，但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主动出击的架势。
“不对啊，如果真的是魔物，妳们应该有办法让它服从命令才对，为什么要如此紧张？”
女仆小姐的反应在我看来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根据她刚才反复询问魔王殿下的内容，这里面似乎……不，是绝对有什么隐情。
“很遗憾，即便那真的是殿下召唤出来的魔物，也并非会按您想象的那样乖乖听话；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是以殿下目前的能力就可以召唤出来的东西。”
随着距离慢慢拉近，黑暗中的家伙终于露出完整的姿态，然而这对于我们看清它并没有任何帮助：在我昏暗的视野中，只能勉强观察到一个和人差不多大小、被黒焰完全包裹只露出双眼的怪物。不得不说黑暗对它隐匿自身和提高可怕程度而言的确是更添一层助力的存在，也难怪刚才那位先生会害怕到只顾逃命，慌不择路了。
“虽然被妳这么说很不爽，但好歹也证明了我说的是实话，就不跟妳计较了！”
“……诺菈·卡瑞斯曼。”
月见应该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随即将说话对象换成了我。
“请您带着殿下躲到有遮挡物的地方，切记，现在的殿下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不要让她因为好奇而做出一些可能会招来危险的举动——”
“吼……”
怪物似乎并没有给女仆小姐留出足够多时间将话说完的想法，以低吼声为提示向我们袭来。
而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旁的女仆已然不见了踪影。
无名的怪物也没有按照原先的预期抵达我所在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空气因为被极快速度划破发出的呼呼声，和不知材质的两样物品时不时碰撞传来的沉闷响声。
我按捺住要对黑暗中正在发生场面一探究竟的想法，牵着兰蒂尼娅的手，带着有相同企图的她躲进广场边缘低矮的树丛中，后方竖着一堵高墙，因此我判断这里是附近最为安全的场所，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身后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而只要能够证明怪物正处于和月见战斗中的声音持续存在，它对我们的威胁就不会再有提升。
“她刚才说现在妳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是什么意思？”
我对于怪物出现前后从这一主一仆对话中所得到的讯息有很多的疑惑，可是鉴于目前兰蒂尼娅给我的印象，我只是选择了一些回答起来应该不会太复杂的问题抛给她。
“这个问题嘛……前些时候妳也看见了，我因为魔力用光的关系，已经放不出来任何的魔法，所以如果要打架的话应该就是和妳差不多的战斗力吧。”
尽管说被当作能力下限比较的对象难免有些不舒服，可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这话说得没有任何逻辑上的问题。不过，失去魔力的魔王居然会沦为和普通人差不多的存在，这倒是我从未想过的。
“这么说妳之前还说过只要睡一觉魔力就会完全恢复，真的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因为我之前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魔力用光的情况，所以也不确定睡一觉可以恢复到什么程度。”
所以妳们刚才说得不清不楚的那个让妳用光了所有魔力的行为到底是什么啊。
不过我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相比之下我有更加想知道答案的疑问。
“我看月见小姐很执着于是不是妳召唤来魔物这个问题，妳可以跟我说明一下吗？”
“唉，她总是这样，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在自己找到答案之前是不会听任何人解释的……其实以前在魔界，是没有怪物的。”
“没有怪物……那魔物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
“是我想象出来的。”
“想象？”
“是的。我也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魔界总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怪物，月见他们查了很久才弄清楚，原来我有不自主就会用魔力召唤出自己想象中、并且现实并不存在的东西。”
简而言之就是妄想干涉了现实，这倒是符合她在我心中的印象。
“所以只要妳还有魔力，并且不停胡思乱想的话，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魔物出现吗？”
“当然不是啦！这个能力很不稳定，出现的时间完全没有规律，没有谁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想象的东西会变成现实，更关键的是这些家伙出现之后完全不听话，所以他们才会禁止我去想那些奇怪的东西……”
怪不得月见发现怪物后一直在追问，换成任何了解魔王这个能力的人或者魔族，都会把首要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她身上吧。但是我怎么好像从兰蒂尼娅对于自己不能随心所欲使用这个能力的事实描述中，听出了一丝遗憾的感觉？
“……倒是妳，契约者啊，妳现在就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有心思关心我吗？”
魔王虽然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可抢起话题主导权来和她的女仆相比倒是丝毫不差。
说实话我此前从未想过自己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这反应也不知是自己其实非常勇敢的证明，还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没有把正在发生的事情当作真正的威胁。
“可能是因为……比较相信月见小姐可以战胜那个怪物吧。”
我本来想说自己不觉得魔王和她的监护者会输给区区一个小怪物，可转念一想身旁的这位已经魔力尽失，而不远处的战斗似乎越来越激烈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心里不由得划过一丝担忧。
她俩总不至于刚来到人类的世界没多久，就被来历不明的怪物击败了吧……
“哼哼，不愧是我选中的契约者，只相处了这么短时间就能看出月见的实力。月见她可是非常厉害的哦，我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被这种程度的怪物击败。”
对于契约者这个称谓我已经麻木，相较而言还是月见的战斗能力更加令我在意：没想到成为魔王的专属女仆还需要这么多的额外条件，月见小姐真的是既不容易，又不简单啊。
但反过来看，那只怪物能和月见缠斗这么久，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对手，而且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一只的话……
我奋力摇头中断了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的联想，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保持专注来应对接下来随时会发生的事情。
……
“吼……”
随着怪物又一次的低吼，战斗的声音不复存在，广场恢复了本应属于夜晚的宁静。
“听起来应该是结束了呢。”
虽然看不清浮现在脸上的表情，可兰蒂尼娅的那份得意，早已透过声音传递给我。
不过对于她认定是月见获取了最终胜利的这件事，我在没有亲眼见证的情况下却也保持赞同的态度。因为不同于之前，怪物这次的叫声很明显能够听出一丝无力与满满的不甘，最起码也是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的表现。
缓慢靠近的脚步声彻底证实了我们内心的想法，毫无疑问走过来的是月见。
“殿下……”
“怎么样，消灭那只怪物了吗？”
兰蒂尼娅可能还沉浸在女仆小姐获得胜利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后者身上出现的异常。
“月见小姐，妳的手……”
淡淡的光芒若是在白天也许很难被他人察觉，可在相对黑暗的环境中就比较显眼了，而更重要的是，她的手在发光的同时，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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